泪双垂，双垂泪，三杯酒，酒三杯，此一别，相会难，难相会。
紫燕呢喃，无梦惊回，闷恹恹。
“将军，在您安排下，李将领的遗体和他的家属都安置完毕了。”
赵治水抬起低垂已久的头，她的发尾擦过脖子，给她带来一些瘙痒。
自从别了那个少年，自从父亲母亲被敌军杀害，她就发誓，杀掉所有敌人之前，绝对不落下一滴眼泪。
她是否能够成功？
说实话，她也没有想过。
她知道战争中，一定会有人死亡，但她依旧把自己的士兵当作家人。
他们都是自愿跟着自己出来打仗的。
他们有的孤身一人，有的携带家属，但他们都会在自己指挥下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。
哪怕以前也有人受伤，有人死亡，像昨日那样严重的事故还是从未出现过。
赵治水看着自己身边忙碌的三个将领和其他士兵，她站起身，向其中一个将领走过去。
那个将领正忙着在营地里煮饭，他用火石不断碰撞生火，咔哒咔哒的声响让赵治水最先注意到他。
“老杨。”
“哦，将军啊。”
生火的老杨抬起脸来，他的脸被烟熏地有些发黑，他体型很壮，吃得最多，说自己以前是个厨子，就主动担起了部队里做饭的大头。
在这里温和地做饭的老杨，到战场上也是杀人的好手。
他与敌人单独面对时，敌人基本很难扛住他一刀。
他的屠刀，可是不会轻易放下的。
“老杨，一会儿我和别人交代一下，让他们以后听从你指挥。”
赵治水语重心长地对老杨说。
“我知道，其实你是现在三个将领里最沉稳的人了，另外两人都太年轻……”
老杨从刚生好的火堆旁起身，他没有去回应赵治水，只是端起士兵在远处河流里挑回的水，一股脑全倒入架在火堆上的大锅里。
他把旁边削掉鱼鳞的黑鱼抛开肚子，把鱼肠苦胆清清楚楚地抠出扔掉。
这条鱼是士兵去挑水时在河里捞的，兴许是战乱死的人多了，河里尸体多，鱼长得也就比以前更壮实。
“老杨……”
“还没做好呢。”
老杨打断了他们将军的询问，他一心一意地在鱼身上使劲，他把鱼骨剔出放在锅里煮，又把鱼肉切得细碎，使劲地剁来剁去，剁地有弹性了，揉成一个个小鱼丸，放在煮沸的大铁锅中。
“老杨我活了四十多年，就把做饭和杀人两件事搞明白了。你叫我去带兵？我还真干不了这行。”
老杨掀开锅盖，勺子在锅里翻腾。
“来，尝一尝这新鲜的鱼丸，一只鱼揉不了几个丸子，一般情况我可不会做这菜。”
老杨端起盛好的丸子，示意赵治水感觉接住。
“小子们，别光玩了，过来吃鱼。”
“啊，这么香，是杨叔做好饭了。”
几个在营地里玩耍的孩子匆匆忙忙跑过来，接过老杨的勺子吃起里面的鱼丸。
“不愧是杨叔。”
“杨叔做饭比我爹好吃多了。”
“杨叔下次再给我们做那个烧**。”
孩子们一边吃着，一边叽叽喳喳议论。他们想到啥就说啥，完全不在乎周围大人的脸色。
“很难得吧。”
“这样就真的好吗？”
赵治水喃喃着，她可不是小孩子，她知道在这乱世里，大家要吃一顿烧鸡有多困难。
这些孩子一直这么开心，没有顾虑，这是她向往的未来。
但是在这没有人性的战乱里，这样的孩子长大后该会觉得多么绝望。
“那个脸上有一道疤痕的小子。”
“王江吗？”
“对，就那小子。他昨天来找我了。”
“找你？”
“他昨晚过来，问我爹还能回来吗。”
赵治水有些难受，那孩子他父亲是牺牲名单中的一人，显然他是再也见不到了。
“他告诉我，他父亲做的鱼肉丸子不太好吃，粉刺刺的，确是他进入营地以来，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吃的肉。”
老杨知道自己的将军以前是乡长家的孩子，她可能从小锦衣玉食，她应该不明白，当时就生活在交战处的孩子能否长大都是个问题。
“将军你知道吗，其实士兵中大部分人，都没有生活的希望了，他们只是想要尽可能活下去，不一定要做你的士兵，哪怕是做牛做马，也是活下去就行。”
“但你对他们有多好，他们也都看在眼中，他们活下去以外的部分，就被你填充完整。”
老杨很害怕，他就怕自己的将军想不开。
没了将军，他们剩下的人就失去了连接的纽带，不出几天，与敌人捎一接触，就是迎来一个分崩离析的下场。
“是我太任性了……”
赵治水心中也明白，队伍里所有人，唯独她是真正不可缺少的。她自己挑起来的担子，没想到自己都放不下了。
她放下手中的筷子，起身向坟地中一座崭新的土堆走去。
土堆是新堆好的，是她一名大将的归所，土上插着一柄染血的钝剑。
赵治水在土堆前单膝着地跪下，低头哀思半刻。
“你个笨蛋，有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份上吗？”
野风吹拂着她的发丝，仿佛是眼前这个将领肯定的回答。
赵治水捧起一剖新土，洒在眼前的土堆上，又拧开腰间别着的葫芦，把自己珍藏已久的酒，撒在上面半壶。
“你说说，我倒是有哪点值得你们牺牲啊。”
“明明我只是个打不了几场胜仗的废物将军，我这将军还是自封的。”
赵治水把剩下半壶酒一口气灌入口中，接着便是低迷不振，眼前视野逐渐昏花。
不要紧，反正士兵们最后回过来找我的。
这里离营地只有不到一里，她索性直接躺倒在地上，星河为被，黄土为床。
“唔……呃呕……”
赵治水刚醒来，便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。
嗯，有外人？
赵治水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，抬头一看，一个穿着一身棕色的粗布衣服的长发少年站在自己身旁，自己还往人家身上呕了一身。
不对，这人好眼熟。
赵治水越看越觉得亲切，但就是想不起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何人。
“又见面了呢。”
“啊，你是鱼！”
赵治水后知后觉，又下意识慌张地给自己找借口。
“你看我上次见到你你什么也没穿，晾晒的也是裙子，这次认不出你还是很正常嘛……”
“而且这三四年了你真是一点变化也看不出来……”
鱼瑾很想说，不会说话就别说。
听到鱼瑾没穿衣服后，他身后藏着的某个人，杀意传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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